七十年代初，我出生在冀東平原上一個很普通的小村莊。全村一千多口人，距市區(qū)30里，縣城60里，鎮(zhèn)上8里。這里沒有青山綠水、沒有古老的巷弄胡同，也沒出過什么名人，所以小村默默無聞，但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小村卻深深扎在我的記憶里，因為那里有我的父母，我的鄉(xiāng)親，有我童年時期歡樂和回憶。

　　七十年代末，開始記事兒時還沒有施行分地，每個村有一個大隊，下面設(shè)有幾個小隊。大隊的辦公場所是“大隊部”，標(biāo)志物是一根高高的木樁上栓有幾個大喇叭，分別向著各個方向。黑黑的兩扇大門，門口上方用水泥做成的“為人民服務(wù)”五個大字，院子里面有幾間青磚房子，會議室條件要比小隊的好些，至少會有幾張桌子，墻上掛著建國領(lǐng)袖的圖像，這些都是小時候趴窗戶看到的，我們是沒有資格進大隊會議室的。那時一個生產(chǎn)隊長已經(jīng)是大官了，記得大人哄小孩子睡覺時總說：“快點睡，再哭隊長就來了!”，可見隊長是何等有權(quán)威，就連我們這些野跑的小孩子看見隊長也都是繞著跑了。每天早上生產(chǎn)隊長都會準(zhǔn)時敲響上班“鐘”聲，而后是一聲“上班了-------啊!”，招呼大家下地干活。其實所謂的“鐘”準(zhǔn)確說應(yīng)該是一塊圓環(huán)鐵板，掛在住戶中間位置的樹上。隊長極有權(quán)力，每天安排著我的父母、叔伯們勞作，男人們拉土、撒糞、犁地一些重體力活，而女人們除草地、點種等。那時人都很聽話的，印象里幾乎沒有敢和隊長頂嘴的，打架、游手好閑的很少，一年到頭盼著有個好收成，多分些糧食，人們生活的很簡單，也很純樸。那時家家都差不多，破舊的院子有的用玉米桿圍著，有的是低矮的院墻，房子都不怎么樣，有地震后新建的，也有震前的，多是一半磚石，一半土坯。北方的房子都是三間的：中間是堂屋，有鍋臺、水缸、飯桌、板凳，兩側(cè)算是所謂的臥室吧，老式笨重的板柜、相框里黑白照片、土炕、炕席黃黃的，席邊兒壞了的地方都用布補上，家家炕上都有用香煙紙糊的煙叵羅，那時的香煙都是軟盒的，或許就是為了吸完糊叵羅吧!

　　與現(xiàn)在相比那時的生活很苦?；灸艹燥枺慌栌衩字?，幾個玉米餅或窩頭，一碗咸菜半碗醬，冬天白菜粉，夏天蒸土豆、紅薯，只有來客人或是老人、孩子生病時，才可以“看”到炒雞蛋。說起雞蛋，每戶都會養(yǎng)幾支母雞來貼補生活，為了防止雞蛋下外面丟了，家家的奶奶們都有一手“絕活兒”，很自然的走到母雞旁，彎腰、伸手一把就能逮住所要抓的目標(biāo)，然后一手抓住兩個翅膀，另一支手一摸雞屁股，就知道是不是快下蛋了，臨產(chǎn)者則被關(guān)進雞窩里“軟禁”，直到聽到“咯咯達—咯咯達”聲才能“獲釋”。小村地處平原，全村只有兩棵桃樹、一棵杏樹，一棵核桃樹和幾棵桑樹。到了果子成熟的季節(jié)，所有的孩子在夢里都會惦記著那為數(shù)不多的果子，趁主人午睡或是下地干活不在時伺機而動：有望風(fēng)把哨者，有爬寨者，隨著是幾聲喝罵，一哄而散，奔跑出很遠才能分搶勝利的“成果”。撿核桃葉還行，不挨罵，多了也會送給鄰家的女孩兒幾片，放在鼻前聞起來香香的。再后來，分地了，生活也好了，記得家里第一次不限量吃饅頭，吃了兩個半，撐得肚子疼。水果也可以用糧食換了，媽媽總換些小的，有點殘的，可以吃長久些。

　　小村生活有苦當(dāng)然也有很多快樂的。春天，小村也有人種菜子花的，雖不多，但黃黃的，格外顯眼，好看極了?？傆胁恢镍B在里面鳴叫，我們就像獵人一樣，偷偷地把老鼠夾下里面，用土偽裝好，并在上面放一個適中的小木棍，為的是鳥不被夾死，夾住后可以多玩會。夏天，最刺激的要數(shù)夜里扎青蛙了。月光下，長長的竹竿前面捆著一個鐵釬子，尋找目標(biāo)，發(fā)現(xiàn)獵物，悄悄靠近，瞄準(zhǔn)—一擊成功?，F(xiàn)在這種行為是不允許了，青蛙也成了保護動物了，不過現(xiàn)在也沒有那么多了，偶爾回小村住一晚，再也聽不到了那“蛙聲一片了”。秋天刨老鼠洞最有勁兒，那時農(nóng)村孩子都放農(nóng)忙假的，為了是幫家里干活，可沒幾個孩子真幫家里干活，多是三五成群，一人一個小鎬，專找老鼠洞，越大越好，洞里有花生、玉米、也有黃豆，收獲頗豐時褲兜、衣兜滿滿的，再不行就把衣服袖子、褲腿全部用上?；ㄉ⒂衩捉患依锏?，黃豆換豆片吃，自己的勞動“成果”吃著那叫一個香!冬天農(nóng)閑了，總會放映幾場電影的，那是全村最大的樂趣了。村民是免費的，村里花不花錢不知道了，大人們還會跟著劇情不時發(fā)出笑聲，我們這些小孩子可不管那些，不管好看不好看，總要堅持到最后，或在人群里追逐打鬧,或在鏡頭前抻出手撐，映在銀幕上，累了就躺在柴火垛旁。每每電影結(jié)束后，村里的喇叭總會響起：“某某，聽到廣播趕快回家，聽到廣播趕快回家，你媽找你那”。結(jié)果不是在柴火垛旁睡著了，就是手凍得不聽使喚尿了褲子不敢回家的，出彩者甚多，當(dāng)然挨罵挨打是必須有的。

　　就這么野跑著長大一點了，被轟著上學(xué)了。學(xué)校又給我們另一種不同的快樂，會寫字了，也知道天安門了。夏天每個教室前都有各自的小花池，天天有人澆水，茉莉花什么顏色的都有，黃的、紫的、白的。教室里桌椅板凳什么樣的都有，坐著坐著板凳腿就掉了，地面是土的，也灑水，但總能看到空氣里飄浮的灰塵，那時也不知道握鼻子，一個個傻傻的。那時沒有幾個愛學(xué)習(xí)的，所有家長總是鼓勵老師說：“不聽話就打”，所以老師的教鞭越換越粗，慶幸我?guī)缀鯖]領(lǐng)教過它的厲害。就這樣一年級、二年級……掏鳥窩、摔火柴盒、打彈弓的日子漸漸遠去了，伙伴們開始各奔東西了，參軍、頂工、繼續(xù)上學(xué)的，我也一樣離開了小村。

　　轉(zhuǎn)眼，時光已帶我步入中年的行列了，時常會夢見小村，夢見那些兒時的過往，然后醒來吸煙……。每逢節(jié)假日或者春、秋農(nóng)忙時，我總會回家看看父母，幫著干干農(nóng)活，小時候不喜歡，現(xiàn)在反倒喜歡泥土的芳香了，累時坐在地邊，聽著他們估算著收成，看著那一張張熟悉而又蒼老的面容，心里暖暖的。

　　祝福小村，祝福小村里的人們，還有那些曾經(jīng)一起玩耍的小村伙伴，一切安好。

　　【本文作者：隨緣（微信公眾號：鄴城文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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