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guān)端午習俗的散文:艾 清香著端午
編者按:每年的端午,巷道里到處都游走著艾草,門內(nèi)粽子飄香,門外艾香茸茸,成為了童年中一幅圖畫。
我喜歡艾。
雖然它只是一株很平凡的草。這種不偉岸,也不高貴的民生植物,一身草性,就生長在民間的犄角旮旯里。它多年生草本半灌木狀的象形,隨風搖曳,都不能給人帶來多少美感和想象,可它的莖、葉里儲滿的綠色聲音,所散發(fā)出的奇特芳香,總是愉悅著我的童心。
我生在空氣清新的江南,時常行走在綠色的聲音氣場里。風深深淺淺地撩動我的味蕾,云飄挑著一種悠遠??删褪切凶咴诟鞣N青草聲音的合歡中,我也能從蓬勃的綠色音樂中,辨別出艾草高香又細微的綠語。艾在綠濤里的那種高低如春水明亮的感覺,色澤蕩漾起的味蕾曲線,每每都水盈盈地滋潤著童年的心田。久遠的斷斷續(xù)續(xù)的記憶顯示,一個傻乎乎的小孩,想把艾的氣韻和全部味道,吸進自己的身體里。艾的微妙玄通,默然就趣話為童年的圖畫。
艾來自哪里,我并沒有從愉悅的香氣中得到。長在民間,香在民間,游走在民間屬菊科的艾草,最初它又來自哪里?艾草延伸的物語,使我想入一片清香之地。童年的我,真想看看艾努力的內(nèi)心世界,也童話般幻想它和我們?nèi)艘粯雍粑?。全身揮發(fā)性的芳香油氣息的艾,就這樣一層層包裹著我的童年,玄妙著我的日子。
童年端午的早市上、巷道里到處都游走著艾。感覺與味蕾就這樣碰撞著,清淡而又幻遠的濃香,吹開家庭主婦們的笑臉,然后主婦們都手拿長長的一把艾草,溫和地行走在孩子們的晨夢里。她們要趕在孩子出門之前,將艾插在自家的大門上。
我童年端午的早晨,總是門內(nèi)粽子飄香,門外艾香茸茸。開門兩香融合,使童心彌漫在熟香與野香之中。童年、早晨、溫柔,清新,使我純樸的心靈,時不時都要回頭張望。走在艾香的上學(xué)路上,清淡中升起無間的快樂。
我的關(guān)于“艾”的全部寶典,都來自于家庭父母。艾傳說的故事早忘了,可“清明插柳,端午插艾”的話記住了。大人們說艾是艾虎,能辟邪去鬼,端午這天大門插上艾,鬼就嚇跑了。
端午一過,媽媽就將艾草拿到烈日下曬。我問,媽答道,艾是好東西,曬干了,藏好,女人做月子用艾水一熏,從此筋骨不痛。同時艾還具有平喘鎮(zhèn)咳等功效。艾水洗身也能除病。老人講,七年之病,取三年陳艾就能醫(yī)治。艾水泡腳,有火降火,有寒驅(qū)寒。還能疏通經(jīng)絡(luò),加快新陳代謝。以小野艾葉煙熏,對于多種致病真菌也有抑菌作用。在中國南方傳統(tǒng)食品中,有一種糍粑就是用艾草作為主要原料做成的。
我聽著媽媽的話,又想入非非。人與草木的關(guān)系,有點如光和影??杀壤鞘裁?,我又說不清。常常枕著泥土,仰望身邊的艾草。人在草木中,就是原始的生活狀態(tài)。(后來,我查《中藥大辭典》艾【功能主治】祛風,除濕,調(diào)經(jīng)。用于風濕關(guān)節(jié)痛,皮膚瘙癢,月經(jīng)不調(diào)。還真證實了媽媽所說。)
放學(xué)在山上砍柴,我專門砍艾草。別人說我傻,我不管。我將砍回的艾草曬干,專門用艾草當柴火,燒熟了一餐飯。我自以為艾火燒出的飯,一定有說不出的功效。艾燃燒著,屋子里向外散發(fā)著艾香。鄰居問我是在家熏什么。飯做好了,我也被艾味熏熟了。吃飯時總覺飯里有艾快樂的味道。我的身子被艾熏香了,還不知這香來自哪里。就想找個明白人,打聽香草的來歷。
問遍平民窟的同學(xué)無人知曉,拍遍了學(xué)校的欄桿也無人回應(yīng)。五花八門的傳說,紛紜著我的童年,一年一年禮俗成的傳統(tǒng),就這樣流動成我童年的端午。
有人說艾香最初來自楚國。能說是幽蘭來自楚香?不能!現(xiàn)在滿中國都流行艾??潉硬菝竦陌咽且环N象征。端午的物語,已于生活、習慣僅僅地聯(lián)系在一起。
艾草哪來那么大的神力?一個春天就長成了人間愛物。我不相信離我們很進的傳說,流傳最廣的是“燕王掃北”時留下的風俗。這一年燕王來到保定府管轄的雄縣,看見一農(nóng)家婦女身上背著包袱,懷抱一個五六的大男孩,手里拉著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他感到奇怪,上前問為什么要這樣。那位大嫂大膽說,身上背的是鄰居家的孩子,他爹媽都死了。地上跑得是我親生的。燕王聽后很感動,就用寶刀在路邊砍了幾根艾草。說你插到你的門上,就不會有人去殺你們了。又轉(zhuǎn)身命令將兵們,今后凡是門上插艾的人家,都是好人,一律不準傷害。插艾之風就盛行起來。我是不信這種說法的。因為這故事將中國五千年的文明歷史割開,故事離我們也就有幾百年時間。那從前與艾的傳說又怎么解釋。
長在路邊,水邊,山旮旯里的艾草,怎么走進家門,走進我們生活的,走進我們的精神家園。日歷從后往前翻,從紙翻到竹,又從竹翻到人口。清晰地看見中華文明的初始文字里就生長著艾草。屈原、莊子、孟子的口氣里都流動有艾香。怪不得我自覺“艾”香在骨子里,香在記憶里,也香在書本里,也香在傳說的日子里。原來艾不只是長在地域里,也不聲不響地長在中國人的心坎旮旯里,活在我們的象形里。中國人的血液被艾清香了數(shù)不清的年代,然后從血液里又流淌成清香的記憶。艾草與人一代代互愛互生,又相互凈化,使我們的心香了。天然的艾與人間的愛融合的已無法說清。
懷疑慫恿我,沿著艾香的來路去尋找艾在歷史的土地上生發(fā)的萌芽。我的思維穿過一代代文明的叢林,從或濃或淡的朝代艾語里,尋找著一種心靈感應(yīng)的信息。性味溫和的艾草,是怎樣搖香著它的語匯,將我的嗅覺引到《詩經(jīng)》里的,現(xiàn)在也忘了。只記得《王風.采葛》中這樣寫:“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艾這種草本,在這里成了愛語。艾草在遙遠的年代,就成了情物,成了情人眼里的風景,同時,香過先人的味蕾與夢幻。接著,我尋找的目光繞過眾說紛紜,被夏、商、周三代的“蘭浴”的香氣所吸引。
古時人初識艾的藥性,就采集艾蒿、菖蒲、楓葉、蒜皮、淡竹葉等一起熬水洗澡。古人稱之為“沫浴蘭湯,除病健康”。周代以來就有艾人懸戶,系五彩縷,桂赤靈符等避邪風俗。以上的文字也符合屈原在《離騷》中所說:“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的說法。說明家家門上插艾那時已是普遍現(xiàn)象。我自以為古人的“蘭浴”,應(yīng)該是端午最早的萌芽了。
其實,每年的端午,時已入夏。蚊蟲滋生猖獗,所以古人端午時節(jié)洗“蘭浴”,以及后來門旁插上艾草,都有避瘟驅(qū)蟲之效。無論是“蘭浴”還是端午“插艾”,都是古人一種良好的衛(wèi)生習慣。艾草代表招百福,是一種可以治病的藥草,插在門口,可使身體健康。
艾,就這樣一代代生長、豐滿起來,日歷上的春風一吹,埋在地里的艾就冒出了頭,谷雨墨綠色的風再吹,艾的主干里,就長滿了綠聲。再往后,清明、小滿的季節(jié)里,各種花兒喧囂著,一株艾草,就在歡喜的有情中內(nèi)在的長成了。香氣就漫漫傳遍了華夏的土地。
艾就在當下與人的精神一樣飽滿的生長,人間春色就風情萬種地搖動起“艾”的身影了。雖說我們看不見每一株艾草里蘊藏的法身,但能從艾的香語里,感到智慧的般若。一株草能無形無象地長進人們的生活,可想它的內(nèi)在能量的巨大。
青青濕地草,一雷一情結(jié)。艾,這種華夏人喜愛的柔軟植物,在欣欣向榮的歲月中,就順著情感長成了我們今天看到的樣子。后來,五月端午這天又隨著歷史事件、人物的出現(xiàn),如屈原、藥王菩薩、伍子胥等人的加入,才形成了我們今天的禮俗。端午插艾、吃粽子、劃龍舟、喝雄黃酒等習俗也就風行起來。
一棵精神的草,文化的草,喚起一代代人的感恩之心后,在我們的家園里長成了。我們的端午,季節(jié)的物語,從此也就清香起來了。流傳的文字里也就有了艾的味道了。
不過,今天過端午,劃龍舟、吃粽子都是為紀念屈原演變而來的。我們一邊吃著文化粽子,一邊不要忘記屈原的探索精神。他在《離騷》中的那句話“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便是粽子從文化根底發(fā)出的一種聲香。
作者:凌代瓊
公眾號:東方散文雜志
本文為原創(chuàng)文章,版權(quán)歸作者所有,未經(jīng)授權(quán)不得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