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遠遠地看你
那是一個遙遠的夜晚,沒有一片云,沒有一絲風,只有不知名的小蟲在四周的草叢中愉快地吟詠著長短不一的詩句。男孩與女孩靜靜地坐在湖邊,看水中異常清晰的圓月亮,亮閃閃的月光溫柔地包圍著他們,月光與目光在無聲地交流。
女孩說:真想摸摸那水里的月亮。
男孩說:我去給你撈上來。
男孩找來一個小盆,走下去,撈那水中的月亮。
小盆觸水的一剎那,水面劇烈地晃動了一下,水紋一波波地向外散去。水面晃的時候,月亮碎了。男孩端著那盆水走上來,說,你看,撈上來了。果然,那盆水中也有一個月亮。女孩先是好看地笑了,無限深情地盯著那盆中的月亮,繼而兩彎細眉卻慢慢地皺起來,幽幽地說:這不是剛才那個月亮。
有一次,亦欣這樣溫柔地問強子,還記得那個美麗的月亮嗎?
強子搖搖頭,亦欣便把上面的畫面重新描述一番,強子摸摸她的頭說,你發(fā)燒了嗎?
亦欣便暗淡了眼神,扭扭地走了。強子就那樣站著,無聲地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
兩家離的很近,亦欣與強子可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從小學到大學,他們都是同學。確切地說,是亦欣一直跟著強子,跟強子一起上學,一起長大,一起嘻戲,一起闖蕩。兩人始終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強子有時也煩他,說一個女孩子,總跟著我們男孩子多不好,人家會笑話我的。亦欣說,你有兩個選擇,或者讓我跟著你,或者你要跟著我,別無選擇,你說過的,要永遠保護我呢,你不平衡的話,可以參加我們女孩的游戲呀!強子真的不記得何時說過永遠保護她之類的話,正如強子也不記得那個月亮的故事,可亦欣說的那么肯定,那么想來可能是真的吧。強子沒有辦法了,身邊總有個小妹跟著,尾巴似地,朋友們也都習慣成自然了。兩家的大人們也喜歡他們在一起,這樣呢,強子少惹了不少事,亦欣瘋玩到幾點也放心。兩家的交情很深,如果在父母作主的舊社會,沒準早訂了娃娃親呢。
但他倆卻不諳男女之別似的,整日瘋玩,卻無動于衷。
上大學時,有一次強子過生日,亦欣精心畫了一張明信片送給他,上面畫著一個池塘,池塘里有一個明亮的圓月。強子看了看,說,看不出你還有這兩下子。隨手放到了桌子上那一堆花花綠綠的生日賀卡中。亦欣的精心作品在那些賀卡中,顯得那么稚拙,亦欣又暗淡了眼神。
后來有了工作,兩人終于分開了,強子在一家事業(yè)單位機關,亦欣分到了銀行。但倆人還是常常一起去蹦迪,去打保齡球,甚至偷偷地去蹦極跳家里知道要擔心要罵的,但倆人都查覺了什么,不知何時起,他們不再毫不在意地嘻笑打逗了。偶而也提起朋友們的戀愛故事,卻不能聯系到自己,聯系到他們倆人。他們無話不談,無話不談的他們總想不到談談他們倆,有時亦欣想,可能我們只有900年的修行緣份吧,還差100年,所以今生,注定與婚姻無緣。
有好長時間,亦欣不再去找強子了。強子有了女朋友,強子的女友很美,是那種古典的溫柔之美,亦欣為強子高興,卻難掩一絲莫名的憂傷。沒有強子在身邊,亦欣便待在家里,看電視,織毛衣,她給強子織。強子的女友一定不高興,可她還是要織,她給強子織過三件了。強子穿著好帥。
強子要結婚了,強子來請亦欣參加他的婚禮,亦欣說,單位要我出差幾天,你看,真不巧。
新娘子接來的時候,亦欣在遠處,一個聽不到鞭炮喧嘩的地方。她坐在那片草地上,手上捧著那件沒有送出的毛衣,遠遠地看著那個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方向。怎么了,這么失落?你失去了什么呢,強子還是你的好朋友呀!想起那個最短的小說:我的愛人結婚了,新娘不是我!一絲笑意浮起在亦欣有點憔悴的臉上。亦欣默默地說,如果上天注定你我無緣,那么,請允許我,今生,就這樣遠遠地看著你。
日子好象過的很快了,而且總是留不下什么印象。春來秋往,亦欣感覺對季節(jié)的變化也變的遲鈍。
強子偶而還會來找亦欣聊聊。但常常是不開心的時候才來找她。有時是挨了領導的批評,有時是與妻子吵架,有時什么也不說,只說,請你喝酒,喝酒后他們去打球,有時也跳舞。他們對所有問題的看法幾乎都是一致的,即使只說一半,另一半的意思也絕不會誤解的。所以,強子開心或不開心時,最先想到的,一定是亦欣。
可是有一天,談的話題嚇了亦欣一跳。強子吞吞吐吐地說他想有個情人。亦欣吃驚地看著他,片刻后說,你已經有了對不對?強子垂了頭不說話。強子可以和任何人說謊,但瞞不了亦欣。強子那天說了許多,說了妻子的許多不體貼之處,說了那個情人如何讓他身心完全放松愉快的感覺。現在,他不知該不該離婚。離婚這個詞顯然讓亦欣沒有思想準備,她來不及多想,但女人和朋友的直覺讓她脫口而出:不能,你不能離婚。
強子卻不能擺平妻子與情人的關系,最終,結婚兩年后,強子離了婚。但很快,那情人也離他遠去,原來那情人并不想放棄自己的婚姻,由于強子離婚,她感到了對自己婚姻的直接威脅,最終哭著但卻是絕然地與強子斷了那層關系。
那天是亦欣來找的強子,那時強子正一顆接一顆地抽煙。
那些天,亦欣天天陪著強子,想放設法讓他開心,她拉他去跳舞,看電影。強子慢慢地渡過了最難受的一段日子,有亦欣陪著,強子說是自己的福份。
這天,強子與亦欣又來到那個湖邊,是個晴天,但有風,絲絲云兒飄過,水面微波浮動。就這樣面對面站著,強子溫柔地直視著亦欣,眼神有點異樣。強子說:知道嗎?你好美!
一瞬時,亦欣象是被什么東西突然擊中似的身子一震,但很快便靜了下來,她回避了那明白無誤的眼神,說:強子哥,還記得那個月亮的故事嗎?強子無語,他明白現在的月亮早已不是從前的月亮了。
這天是強子先走的,亦欣含了淚,就那樣遠遠地望著強子熟悉親切的背影,任微風吹散披肩長發(fā),卻心如止水。
緣,常常就象并列的火車道軌,一生都離的很近,卻注定無緣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