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的冬夜
溫馨的冬夜
傍晚,暴風(fēng)雪已開始彌漫整個荒原。遠遠走來的男人衣衫單薄,在荒野里艱難地沿泥濘小路前行,看見前方小屋透出來的光亮,他并不特別興奮,因為此前一天,他曾在沿途的二個小鎮(zhèn)請求借宿,可主人一看到他的樣子,要么找借口推托,要么連門都不打開。
男人叩了幾下門。片刻,一個年輕婦人開了門,有些驚訝地說:“是托馬斯醫(yī)生嗎?我是和你通電話的斯丹妮太太,這么大的風(fēng)雪,我還以為你不能來呢。”
女人一邊說話一邊伸出一只手試探著在空中摸索。男人松了口氣——原來是個盲女。于是他含混地答應(yīng)了一聲。斯丹妮太太領(lǐng)他走到樓上的臥室,里面的搖籃里躺著一個嬰兒,面頰呈病態(tài)的緋紅。從所有這些跡象,男人斷定屋子里除了斯丹妮太太和這個嬰兒,再沒有其他人了。他心里有了個念頭:太好了,也許我有機會干點什么。
當然男人還記得斯丹妮太太對自己的稱呼,便用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孩子皮膚發(fā)燙,他盡量放緩語氣說:“孩子是有些發(fā)燒,不過沒關(guān)系,我來想想辦法。”說話時他的眼睛掃視到堆在茶幾上的幾瓶消毒酒精和藥棉。
起初,男人只打算用酒精擦拭孩子的身體糊弄幾下。然而,被男人粗糙的手觸摸到的孩子忽然睜了一下疲倦的眼睛,看見一張陌生的臉,竟然沒有他預(yù)想中的驚怕,反而甜甜地朝他笑了笑。斯丹妮太太繼續(xù)說道:“她父親是中學(xué)校長,為救兩個溺水的學(xué)生死了。”男人脫口說:“小家伙笑得真可愛。”
斯丹妮太太很自豪地應(yīng)道:“她父親在世時,說那是天使的笑容。”聽了這話,男人下意識地放輕了自己的動作,仔細地擦孩子柔軟的身體,好像怕碰壞了孩子。大概是聞到了酒清的味道,她問:“怎么?不給孩子打針嗎?”
男人張了張嘴,腦子飛快地轉(zhuǎn)動著,他解釋說:“孩子太小,這種方法要溫和些。”酒精的退熱作用很快就顯現(xiàn)出來,孩子燒得不那么厲害了,還喝一點牛奶。斯丹妮太太開心極了, 她摸索著下樓到廚房準備搞勞醫(yī)生。
這一瞬間,男人開始迅速地滿屋子搜索,終于,他在樓下小客廳壁柜頂?shù)囊恢黄岷欣镎业揭痪礅n票,大約有兩百塊。如果按他從前的習(xí)慣,一定會盡收囊中。可這次不知為什么,拿鈔票的瞬問他想起了斯丹妮太太的嬰兒,遲疑了片刻,他把幾張小面額的鈔票放回了盒子里。
當男人準備翻壁柜下面的一個抽屜時,客廳的電話忽然響了。他嚇了一跳,剛想躲開,斯丹妮太太已經(jīng)走進來了。她背對若男人,語氣依舊很和藹:“謝謝您惦記孩子的病……請放心,我會照顧自己和孩子的。”
男人退出去的時候碰倒了一把椅子,響聲驚動了斯丹妮太太,她立刻順著聲音轉(zhuǎn)過身,熱情地說:“啊,托馬斯醫(yī)生,晚餐快好了。”男人聽了,馬上說:“不用麻煩了。”斯丹妮太太搖頭道:“這么大的雪,你根本走不了啊。”男人轉(zhuǎn)念一想,在這樣一個被惡劣天氣封閉的小屋里,他即使留下來也不會有什么危險??擅鎸@么一個失明的柔弱女人,他卻非常心虛,覺得虧欠她什么。
這時,男人忽然望見窗外后院的車庫,眼睛立刻一亮:他急忙問:“呃,太太,如果你家里有車的話,或許我能趕回去——要知道,還有別的病人在等著我,”斯丹妮太太微笑著說:“我差點忘了,我丈夫有一輛車,不知還能不能開。”男人喜出望外,憑他的本事,把車擺弄好是不成問題的。就在男人準備走的時候,斯丹妮太太在身后叫住他,說:“請等等,即便不吃晚餐,我也不能不付你的出診費。”她一邊說一邊摸向放錢盒的壁柜。男人眼疾手快地沖過去,攔在斯丹妮太太面前說:“不必了,太太,我……我只不過盡了自已的職責(zé)。”斯丹妮太太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到男人的堅持。于是,她想了想,伸手拉開壁柜的抽屜,拿出一樣?xùn)|西說:“那好吧,但我要送你一樣小紀念品——它是我丈夫的遺物。”
斯丹妮太太邊說邊拿出一個做工精致的領(lǐng)帶夾,看質(zhì)地應(yīng)該是純銀的,而且鑲有美麗的琺瑯花邊。男人知道那應(yīng)該值一點錢,而且他能順理成章地拿走??墒?,他舔了舔嘴唇道:“不,我不能拿屬于你丈夫的東西,它太珍貴了。”這時斯丹妮太太笑道:“我丈夫曾經(jīng)是個浪子,在所有人都對他失去信心的時候,一位中學(xué)老師送給他這個領(lǐng)帶夾,并說要求的惟一回報就是——把東西送給一個好人。”
男人聽得出斯丹妮太太話里的意思:“你對我起了疑心,是嗎?”斯丹妮太太回答:“剛才朋友打電話來,說托馬斯醫(yī)生早上在職出診的路上摔斷了腿。”男人奇怪地問:“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你還送我領(lǐng)帶夾?”斯丹妮太太說:“從你照顧孩子的舉止,我能感覺到你不是壞人。”
男人的鼻子酸了酸,他坦白說:“我是個才出獄的慣偷,很多人都對我充滿厭惡和鄙視。只有你的孩子對我微笑,你對我毫無戒備。”斯丹妮太太安靜地聽罷,拉過男人的手,將領(lǐng)帶夾塞過去說:“好吧,那我就把它送給一個重新開始做好人的人。”這一次,男人沒有推辭,他將領(lǐng)帶夾放進貼身的口袋,然后對斯丹妮太太說:“趕緊把孩子包裹好,我開車送你們?nèi)プ罱拇遄诱裔t(yī)生——酒精退熱只能維持一段時間。”
黑夜籠罩著茫茫雪原,小車在漫天風(fēng)雪中向遠方疾駛而去。在這個最寒冷的季節(jié)里,有一種溫馨的情愫正在那男人心中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