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人的親情文章：關(guān)于豆腐的記憶

　　青山圍著一排一排的圍屋，喧鬧而安詳?shù)拇遄永镲h出一抹豆子的醇香。坐在曬干的禾稈上，看著爺爺穿梭在桂樹枝條的影中。

　　“爺爺，豆腐是怎么做的呀?”

　　“爺爺，為什么你做的豆腐都比別人的方正好多?”

　　“爺爺……”

　　爺爺靜靜地聽著，蒲黃色的手輕輕揭開鍋蓋，白煙下是乳白色的豆汁。爺爺轉(zhuǎn)過頭，笑著：“琳兒，爺爺做豆腐給你吃啊，”小孩點點頭。爺爺慢慢地舀起豆汁，眼里泛起漣漪，“在爺爺那個年代，豆腐就象征著我們這一家這一代……”

　　七八歲的孩童好奇地聽著，那時的我懵懵懂懂，卻聽得很認(rèn)真，爺爺?shù)囊簧拖袼龅亩垢菢?，而豆腐也影響著爺爺?shù)囊簧?/p>

　　1、最初的心

　　桂花飄過紙窗前，燈火敞亮，花香帶來喜訊。1944年的秋天爺爺出生了。那一年，抗日戰(zhàn)爭接近尾聲。洋梅隴村坐落的鎮(zhèn)屬較偏僻的郊區(qū)，日本軍隊沒有來到這里。爺爺說，他和他爸爸都沒有見過日本人，記憶一開始就是面朝黃土背朝天。

　　1949年，爺爺已經(jīng)五歲。那一年，電視上、廣播里，到處都是毛主席在天安門廣場上宣讀“中華人民共和國解放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的聲音，爺爺雖然還小，可心里卻懂得，這是個重大的日子，這是個來之不易的時刻。剛解放的日子并不富足。在奶水貧乏、糧食貧乏的日子里，爺爺?shù)目诩Z也只是一點粥水。曾爺爺很長時間才會擠出手中那么一點積蓄，到市上買幾塊干癟的豆腐，爺爺?shù)募Z食里才能多那么一點醇香。

　　“有地種，有活干，沒糧食吃。”爺爺說，解放那年和解放前，土地都是歸地主管，一村子村民在田里邊種地，一倉一倉的糧食卻奇怪的不見了蹤影。爺爺天生多病，又缺乏營養(yǎng)來源，更加瘦弱了。1950年，全國幾乎都興起了土地改革，國家把地主的土地沒收了，按人口來分每家每戶的。爺爺家里有四個兄弟，爺爺排老三。于是為了養(yǎng)活家里的幾兄弟，曾爺爺和爺爺?shù)膬蓚€哥哥每天天才剛亮就出去干活了，留著爺爺在家里。就這樣，幾塊田撐起了一個家。

　　五十年代的土房子，房屋是破舊的，地板更別說是用石頭砌的了。在土黃色的泥地上，留下了爺爺深深淺淺的腳印。爺爺只能在家里幫幫手，最多就是在門外那棵桂樹上玩玩，那棵樹是爺爺兒時最好的玩伴。

　　爺爺趴在桌上，望望窗外自由的空氣，卻不小心瞄到了小山丘上的一所學(xué)校。于是，一個小小的心愿在爺爺?shù)男牡桌锫裣铝烁?/p>

　　2、學(xué)堂歲月

　　桂香彌漫了整個村子，豐谷收割，一年一年，那幾塊田里的禾苗長實了，爺爺家里的經(jīng)濟終于好了那么一點，曾爺爺開始在自己家的那一方田子里，種幾顆豆，做成豆花給爺爺吃。爺爺也不再那么瘦弱了。

　　1953年，爺爺將近十歲。每日望著窗外，除了稻田就是農(nóng)作的人們，爺爺無法按耐住自己，終于將自己的秘密告訴了曾爺爺。

　　曾爺爺滿足了爺爺?shù)脑竿屗プx書。十歲的爺爺，跨進了那時的小學(xué)——城西小學(xué)，學(xué)懂了許多字。爺爺在一村子的小孩中脫穎而出。

　　很快，每年過年時村里邊向祖上報人口的事務(wù)就擔(dān)在了爺爺身上，可爺爺就是樂意呀。

　　和煦的暮光描繪出爺爺秀氣的輪廓，爺爺?shù)哪樕祥_始出現(xiàn)青少年的氣象。

　　3、生活起色

　　兩年的土改帶動了村子里的經(jīng)濟，大家的生活開始變得富足了。村子里開始彰顯出自己的特色。豆腐，擂茶，釀酒，客家特色開始在村子里傳遍。

　　踩著一路的土香，爺爺從學(xué)堂歸來。家里邊正在制作這豆腐。

　　屢屢白煙飄散過紙窗，粒粒黃豆靜靜的躺在水里。時間的催磨軟化了黃豆殼的硬度，爺爺放下書包，輕輕地將黃豆捧起。石墨轉(zhuǎn)啊，打碎了黃豆。曾爺爺把打碎的豆?jié){舀到鍋里去煮。柴火一點點化成烈焰，不斷地往鍋里加熱。打開鍋蓋，白色的煙彌漫這豆腐的醇香。

　　純白色的漿汁倒在了白布袋里，爺爺一邊攪拌著一邊往里面加鹽水，俊俏的臉上彌漫著喜悅。豆?jié){變成了豆花兒，再把布包著豆花兒壓在木板間，汗順著爺爺紅通的臉滑倒下顎。方方正正的豆腐成型了，爺爺拿著豆腐沾著鹽，心里滿是喜悅。

　　幾朵桂花飄在墨綠色的擂茶上，爺爺喝了一口，倚著桂花樹，淡淡的桂花香里，爺爺看見一個女孩，朦朧的眼里泛起漣漪。

　　4、初見，相識

　　桂花飄香，淡淡地彌漫在空氣里，散發(fā)著暖暖的氣味。

　　爺爺雖然年近二十，可身子還是那么瘦。曾爺爺把爺爺拉到田里去，想讓他多做些事，可從小落下的病根，使?fàn)敔斨荒芎唵蔚卮蚶硪幌虏颂?，偶爾幫助曾爺爺?/p>

　　聽爺爺說，那個女孩早起跟著她的媽媽在這兒生活，后來因為生活壓力轉(zhuǎn)去了江西，再后來，村子經(jīng)濟發(fā)展了起來，她又跟著回來了。本來破爛的房子也被其他叔叔伯伯搶走了，她和她的媽媽也只能四處借宿。

　　鳥兒呢喃，女孩的身影在爺爺?shù)难劾镫鼥V，爺爺?shù)男睦锓浩鹨唤z暖霧。再后來，女孩寄宿在了爺爺家。爺爺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悅，一次做豆腐中，爺爺悄悄地把一籃豆腐送給女孩，表白自己的夙愿。

　　桂花香了一樹，空氣中彌漫著曖昧的味道，女孩漂亮的臉蛋上，抹上了一層緋紅的霧。

　　5、豆腐與新房

　　豆腐的手藝傳到了爺爺這一輩，爺爺總把豆腐做的方方正正，味道也是村里邊的“頭兒”。村里過節(jié)過年桌上擺的豆腐宴也是他親手做的。爺爺在村里越來越有名望，爺爺姓王，村里的人都叫他“王豆腐”。

　　爺爺?shù)哪_印深深的埋在了泥路里，鋪上了一層石頭。爺爺倚在門口的桂樹下，摸了摸身后發(fā)黃的壁磚，掉了一手灰，一個念頭劃過爺爺?shù)哪X海，他想要重修房子。

　　六十年代，還很少復(fù)式樓，村里的人們只是簡單的翻新屋子，可盡管生活在富足，修房子的錢還是很難湊得齊。爺爺開始想法子。目光劃過桌上的豆腐，他想起自己還有這么一層手藝。

　　于是，每天，雞鳴聲響，爺爺就已經(jīng)在豆子田里摘豆子，變成豆汁，豆花，最終釀成豆腐。白煙夾雜著豆子的醇香，飄散在黑瓦屋的上方。天剛亮，他就一人挑著豆腐上街去賣。一毛一角，一天一天，錢終究是湊夠了。

　　爺爺想要把新房子修建在舊房子旁邊，建在那棵桂花樹旁。于是爺爺請來了工人。天還是清清亮的，爺爺就下田里邊，撥開面上的黑泥，挖著更深的黃泥，壓實了。爺爺直起身，用米黃色的袖子擦擦額角的汗，又繼續(xù)忙活。那時沒有鋼筋水泥，只能靠著秸稈一起和到黃泥土里。切塊，風(fēng)干，終于砌成了好的磚。木頭做頂欄，下面是磚，上面均勻地抹上了一層白色的面兒，頭頂依舊是黑瓦。

　　桂花飄啊飄，落在了爺爺?shù)囊律眩瑺敔斠性诠饦湎?，臉上是笑著的?/p>

　　6、“”十年

　　1965年，爺爺二十一歲了，爺爺沒有再上學(xué)堂，可他依舊會從賣豆腐的錢中擠點兒錢去買書看。木桌上一壘的書，估計爺爺要好久才能買的這么多書。

　　第二年，全國掀起“”，爺爺?shù)臅黄炔仄饋?，小村子也被波及了，?zhèn)里也會有人來家里翻查。時不時就有人在村子口貼上反動標(biāo)語、大字報“將無產(chǎn)階級“”大革命進行到底!”“打倒黨內(nèi)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dāng)權(quán)派!”到處貼滿了毛主席的頭像，標(biāo)著毛主席的話。書被藏了起來可爺爺總覺得缺了些什么，等人走了，又回頭拿出來看。奶奶趕緊把他的書關(guān)上，向他搖搖頭又驚恐的到門外看看。后來，曾爺爺怕這樣下去會出事，就趁爺爺去廚房里做豆腐，把書燒了。爺爺做豆腐回來，看見書在烈焰中燒成灰燼，在天空中凄涼的飄落，眼中，滿滿的失落。

　　此后，爺爺很少笑，就像有著心事一般，顯得沒有活力，豆腐也很少做了。

　　很快，村子里又興起了一件事情，家家戶戶必需捐出自家的鍋爐砸鍋賣鐵，吃大食堂的飯菜，一村子的人們又要一起下地種活，一起種糧食。因為早年爺爺讀過書，一直代表著整村的人宣讀人口名單，“王豆腐”的稱號在村子里也叫開了，爺爺在村里早已有了名望，大家都看著爺爺，跟著爺爺交糧。

　　風(fēng)吹麥浪，爺爺思索著。綠油油的稻子眼看就要熟了，誰都想收起來存著過年。爺爺?shù)哪樕习櫰鹆嗣?，迷蒙的眼終于有了答案。

　　各家各戶一下子跟著爺爺把自家的梁也捐了出去，爺爺把自己僅存的一些豆子拿出來，做成豆腐，鼓勵村民們勞作。醇香溢在心頭，人們干活當(dāng)然更有力了。青山藍天下，水田里的人弓著腰，開始了他們的勞作。

　　爺爺也笑了，桂花樹下，一點一點如銅錢般的光斑照在爺爺?shù)念^頂，照著爺爺挽起的褲腳和濕漉漉的小腿，他知道，自己得做個榜樣。

　　7、恢復(fù)高考

　　1970年，大姑出生了。那年計劃生育剛好實行。一對夫婦生育的子女?dāng)?shù)最好是一個，最多是兩個。很快，小姑出生了，也許是農(nóng)村觀念，家里必須有個男丁，我父親也來臨了。

　　家里一共有三個孩子，政府里的人開始三番五次的來家里收錢。家里本就不富裕，又要賠款，爺爺?shù)膿?dān)子馬上就重了。爺爺開始更加努力的耕田，收豆子，磨成豆腐。清甜的豆腐很受人們的喜愛，爺爺?shù)亩垢辛撕艽笫袌?，爺爺有了動力，他想，無論怎樣都要養(yǎng)好這三個孩子。

　　1977年，延遲了十年的高考又恢復(fù)了，爺爺那年已經(jīng)33歲，屬正壯年時期。可是爺爺沒有參加高考，他看了看我的父親，想要把當(dāng)年沒有履行的愿望寄托在他身上。

　　當(dāng)桂花香和豆腐的醇香飄過窗前時，奶奶在教大姑和小姑織布，而爺爺拿出了自己當(dāng)年沒有燒凈的書給父親。爺爺看著父親，臉上是欣慰的笑。爺爺把父親送進了當(dāng)年自己讀的那所學(xué)校，開始更拼命的買豆腐賺錢給父親買書看。一碗豆花兒總能成為爸爸的獎勵。也許是因為那十年的對文化的放棄，爺爺很注重對爸爸的教育，爺爺?shù)纳铋_始充滿動力。

　　8、人生情懷

　　在爺爺?shù)墓膭钕?，父親順利地通過了高考，爺爺?shù)钠谕策_到了。

　　看著自己的兄弟一個個都建起了復(fù)式新樓，而自己還住著舊房子，爺爺卻一點也不著急，他喜歡這種感覺，喜歡每家每戶都只隔著一堵墻，也就圍成了一座圍屋，這也許是爺爺注重的客家情懷，親切互助。

　　圍屋翻新過了，祠堂也漂亮了，還留著爺爺腳印的泥土地板也變成了用石頭砌成的，可唯獨不變的是圍屋里互相串行的路，像維系著一村子人的心一樣，維系著這個村子。

　　爺爺今年七十二歲，可當(dāng)他宣讀起家譜時，聲音還是那樣有力，他還是站在最前端。爺爺“王豆腐”的稱號在村子里還是一聞九知。爺爺做的豆腐還是方方正正，并一直延續(xù)下去，“為人方正”的家訓(xùn)和情懷也一直傳承著。

　　醇香的豆腐，醇香的記憶，是爺爺心中最美好的東西。葉葉桂影，爺爺記憶里的故事定格在了塊塊豆腐中，定格在了濃濃的情里。

　　老師點評

　　桂花香、豆腐白，是爺爺?shù)囊簧?。從最初的為了生活而生活，到后來的人生記憶，均被一方豆腐定格，這就是記憶里最溫?zé)岬臇|西。

　　文章語言清新又貼近生活實際，事情敘述生動、具體，詳略得當(dāng)，內(nèi)容豐富，感情真摯，行文灑脫，頗有些許大家的韻味，讀來令人倍感親切。

　　作為一個初二的學(xué)生，能夠?qū)ぶ呛唵螀s又不簡單的“豆腐”，竄起爺爺并不傳奇的人生，將做人的質(zhì)樸以及對后代的影響滲透其中，這是不簡單的，不失為一篇佳作。

　　【本文作者：王琳(微信公眾號：湖景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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