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寫天鵝的優(yōu)美散文欣賞
描寫天鵝的優(yōu)美散文欣賞
天鵝是個美好的名詞,代表著難以出現(xiàn)的事物,人們以俗語斷定了這種美好事物高高在上,并喜歡以一種形似來描摩天鵝飛翔,這應(yīng)帶著許多關(guān)于夢想的因由。下面是學(xué)習(xí)啦小編給大家?guī)淼拿鑼懱禊Z的優(yōu)美散文,供大家欣賞。
描寫天鵝的優(yōu)美散文欣賞:天鵝
擅長捕鳥的俄羅斯獵手鮑里斯·伊萬諾維奇,悄悄走到天鵝的近邊,舉槍瞄準。忽然想到用小散彈打大天鵝的頭部能多打幾只,于是打開彈膛,退出大散彈,裝進小散彈。正待開槍,又覺得打的不是天鵝,而是姑娘。他放下鳥槍,觀賞了半天,然后悄然后退、后退,最終離開了那個地方,讓天鵝一點也不知道有過可怕的危險。此后,獵手伊萬諾維奇放棄了打獵這個行當(dāng)。
此時,天鵝是一個被姑娘賦予的存在,姑娘觸動了獵手的情感。讓獵人放下了殺戮者的身份,不但救贖了天鵝,還讓獵人成了一個欣賞天鵝,欣賞大自然的人。他不再被任何獵物誘惑,而被美麗的大天鵝徹底賦予了美的人生,這就是天鵝。
落雪了,在巴音布魯克湖生活了一個夏天的天鵝,安靜地,不慌不忙地來青海湖過冬,一個接著一個……
未凝固的湖水,在黛色的微光中迎接了天鵝。天鵝感到湖水冰冷、蒼涼,同時也明凈、澄澈。
天鵝雪亮的眼睛,在清幽幽的天空下閃爍。
天鵝預(yù)知,羊年春夏,是轉(zhuǎn)湖之年,這使得它遙遠的旅行頓生吉祥。也沒有讓它因為沒有飛到印度,或更遠的紅海、地中海沿岸過冬感到遺憾。何況,天鵝還有自己的心事。
天鵝在飛翔,眼見金黃色的草無邊無際,在青海湖湖岸滾動。身子下面閃光的湖面波光盈盈,像一面鏡子。
它繼續(xù)劃動翅膀,在露出層層皺褶的遠山間飛行。
天氣還冷,吹起了冰冷的風(fēng)。魚鷗和斑頭雁度過熱鬧的春夏后,帶著學(xué)會飛翔的小鳥飛走了。一隊排好隊形的大雁,從天鵝身邊匆匆飛過。
天鵝收起翅膀,停了下來,極其敏感地四處張望。
沒有一絲風(fēng),沒有一朵云。它仰望蒼天,天空如春水般蕩漾。它遠望湖水,海心山秀麗的輪廓清晰可見。怎么還有幾只赤麻鴨、鸕鶿沒有飛走,躑躅在湖面。
天鵝的家鄉(xiāng)在新疆的巴音布魯克,巴音布魯克在天山,是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和靜縣境內(nèi)的一片濕地。
夏天的巴音布魯克,河流密布,草木旺盛,遠處的山巒覆蓋著白白的雪。天鵝在雪山下孵卵生子,在沼澤地輕歌曼舞。
很多異地的朋友慕名前來。
它有些靦腆,有些羞澀,也有些擔(dān)心。躲在草叢里,讓不遠千里萬里,看望它的人,只見到一峰瘦弱的白駱駝,一群蜂擁而至的大蚊子。當(dāng)然,還有河流,像小龍一樣輕盈、飛舞,轉(zhuǎn)了十八個彎也舍不得離開天鵝的開都河。
天鵝也一樣,它留戀每一條河,每一處流出清泉的沼澤地。開都河不僅養(yǎng)育了天鵝棲身的這片高山濕地,巴州的母親河,還是淡水湖博斯騰湖的源流。
此時,魅力無窮的和靜草原,泉水豐美的巴音布魯克由此綻放,緩緩地流淌著無比娟秀、靈動的開都河、伊犁河......
選擇這里作為家園的理由是充分的。
天鵝喜歡寧靜、安逸,更喜歡雪。
太陽升起來了,天鵝潔白的羽毛,鍍上了一抹淡淡的金輝。
天鵝知道,從英格蘭、北歐、亞洲北部飛來的大天鵝、疣鼻天鵝也要在這時到青海湖過冬,可不知它中意的那位姑娘還來不來,它心里沒數(shù)。
它抖動雙翅,飛過晨曦微露的天空,落在蛋島上,烏黑的眼珠機敏地四處巡視。
蛋島天高水闊,靜謐安詳,是理想的過冬之地,濕生植物苔草、扁穗草、杉葉藻、冰草遍地叢生,但是,它應(yīng)該在哪里停留。
天鵝無數(shù)次地聽到過,詩人對天鵝的贊美,它最滿意的是美國當(dāng)代優(yōu)秀的大自然詩人瑪莉•奧立佛的吟誦:
你也看到它了嗎?漂移,整夜,浮于黑色的河溪
你看到它了嗎?清晨,升起進入銀色的空氣
一捧白色的花朵,
一縷絲綢和亞麻的完美抖動,當(dāng)它傾靠
進到它自身的翅膀邊緣;一個雪的岸,一岸的百合,
它在用黑色的嘴將空氣咀嚼?
你聽到了嗎?長笛和口哨
一種尖銳又隱秘的音樂——好像大雨傾灑樹林——好像瀑布
快刀直下黑色的巖坡?
而且你看到了嗎?最后,就在云層底下嘞——
一個白色的十字架貫穿流入天空,它的腳
好像黑色的葉子,它的翅膀好像河流延展的光譜?
而且你感受到了嗎?在你心里,它怎樣關(guān)乎于一切的道?最后你也同樣明白,美是為了什么而顯露?
并且已進入了你的生命?
天鵝以為,這符合自己的天性。它為此感喟美的意義,生命的不朽,并為人類能夠理解它,而深感欣慰。
12月的青海湖,沒有完全結(jié)冰。湖畔金黃色的草地在清幽幽的天空下閃著亮色。黛色的遠山遙不可及,伸向遠方的路到了天邊。即將凝固的藍,一望無際。
天色大亮,蛋島還沉浸在靜謐之中,普氏原羚正在離天鵝不遠的地方享用早餐,一隊隊排好漂亮隊形的大雁從頭頂飛過。奇怪的是,一只寂寞的小鸕鶿獨自徘徊在小島上。
為什么還不離開呢。這只孤獨的鳥,拍打雙翅,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是為了引起天鵝的注意,還是有別的原因。
難道青海湖別有隱情.....
天鵝深知,鳥類喜歡群居,特別是天鵝。
這不,正有約莫三千余只天鵝,悠閑地集中在泉灣附近湛藍色的湖面上。湖水的東北方是可以遮蔽風(fēng)寒的山巒,南岸尕日拉東側(cè)泛著鹽跡的暗紅色灘涂,布滿了低矮的苔草和鳥類的腳印。周圍寂靜無聲,曠野的冷峻和柔軟的畫面,和諧優(yōu)美,使這里成為永恒??杉幢闶沁@樣一個地方,天鵝也是敏感的,它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它也明白生存環(huán)境的每一個細小變化。即使有一兩個潛伏的攝影師,即使,有幾聲相機的快門聲,謹慎的天鵝,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迅速而優(yōu)雅地離去。
天鵝在岸邊休息了一會,它打算中午再到潛水的地方覓食。
冬天的青海湖有許多不結(jié)冰的沼澤地,有水生植物,還有可以捕食的微生物。但是,天鵝感到,它所熟悉的青海湖流域發(fā)生了某種變化,不像以前那樣容易找到合適的地方休息,為此它感到困惑。
最終,天鵝選擇了一處相對干燥,微微隆起的湖沼巢筑,瘦弱的蘆葦和低矮的苔草,勉強可以蔽體。
天鵝安頓下來,它長長地喘了一口氣,放松身體。不遠處就是帕爾瓊席勒河,此時,河水已經(jīng)斷流。
天鵝換了下姿勢,理理羽毛,近距離地欣賞著,即將和自己在這里一起越冬的伙伴。它有些如癡如醉。
美艷的太陽照著湖面,遠處的山脈,冰雪耀眼。暖洋洋的日光下,上千只天鵝,靜靜地漂浮著,它們好像天生就知道自己有多美,輕松而舒暢地拍打著翅膀,相互追逐,喃喃自語。
其實,看似柔軟無骨、嬌媚多姿的天鵝秉性剛烈,它們熱愛自由,它們只服從心靈的召喚、天地的召喚。它們無拘無束地生活在遠離人類的湖畔、沼澤。不破壞別人的家園,也絕不容許其他禽類侵犯。假如遇到危險需要集體應(yīng)戰(zhàn)時,聯(lián)絡(luò)的號角響亮而憂郁。
天鵝是美的,它沉靜的面孔,圓潤的形貌,優(yōu)美的線條,皎潔的白色,傳神的動作,甚至睡眠時沉默的姿態(tài),仿佛天使的化身。
天鵝也絕不是某一個地方的點綴品。它妍美、高貴、純潔、溫暖。面對它,所有的人都會放棄罪惡之念。
天鵝對愛情的理解至高無上。一旦相愛,便會全心全意,絕不朝三暮四。但在決定終生廝守之前,一定要經(jīng)過長時期的考驗。每當(dāng)遷徙開始,隨著各自的隊伍上路,而后分居兩地,音訊杳無,直到來年的春天重逢。分別的日子里,它們的愛情將經(jīng)受各種考驗和誘惑。天氣轉(zhuǎn)暖時,倘若雙方都能回到原來的棲息地,就繼續(xù)相愛,直到下一次遷徙,下一次分離。如此三載之后,若愛情已逝,便友好分手。若仍然相愛,就結(jié)為夫妻。
當(dāng)遷徙再次開始時,其中的一只會義無反顧地離開自己的團隊,與對方同行。從此,無論寒暑、饑飽,晴雨,它們都將相依相伴,如影相隨,不離不棄,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如果一只不幸死去,另一只會為他“守節(jié)”,絕不再娶或再嫁。孤獨地活著,直至終老。
想到這里,天鵝黯然神傷,心中惦念的姑娘在哪里呢?它們已經(jīng)情投意合。
夜晚降臨,星光燦爛,空氣還是那么晴朗溫柔。風(fēng)從北岸吹來,湖水在夜幕下變得黝黑,但依然不能平靜。天鵝還在湖上逗留,在黑色的夜里低沉地說著悄悄話。靜默的時候,還會有一聲高亢的炫音,一聲似嘆息般凄婉的哀鳴從湖面上傳來,那不是別的,正是天鵝自己的歌唱。
在一切臨終有所感觸的生物中,天鵝會在彌留時歌唱,用和諧的聲音作為最后的嘆息,作為對生命哀痛的告別,在挽歌聲中氣絕。
風(fēng)從遠處飄來,青海湖浩蕩的湖面如玉石如銀鏡閃爍。可天鵝憂心忡忡,一心想帶走自己心愛的姑娘。
青海湖美麗清澈,但太多的人,心事太重。他們由遠及近,深不可測。
去巴音布魯克吧!回到那片豐饒的牧場,那是一片飽含熱淚,完全禁牧,能夠庇護愛人的地方......
描寫天鵝的優(yōu)美散文欣賞:天鵝
村里人從不奢望生活中會出現(xiàn)一只或更多只天鵝。天鵝像一個美好的名詞,它代表尚未到來或從不出現(xiàn)、無法達成或可忽略的事物,永遠保留在一句諺語乃至俗話里。比如,“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句話在一些場合頻繁被說出,但因沒有參照物,變得平淡無奇,遠不如“鮮花插在牛糞上”來的形象生動。
有一次,村里最能說的雙俊在五道廟跟毛小海講,小時候見過一條大蟒,足有甕子粗,電線桿子長,身上的鱗片黃中帶綠,從廟院里爬出來,一直沿著廟門,繞道村南的閣洞里鉆出去,又穿過堰壩,爬過好幾塊梯田,最后到了溫河邊,一頭栽進水里便不見了。毛小說,你眼真真看見的?雙俊拍拍胸脯,挺直腰桿,說,真的,我還撿了好幾片鱗呢,日哄你我就是驢。比他小幾歲的毛小眼里全是疑惑,問,鱗呢?雙俊說,我家翻修窯洞的時候,我媽給扔了。毛小癟癟嘴,諞吧。雙俊一瞪眼,眼睛里全是眼白了,不信你問我媽去。毛小說,我去陰間找你媽問?說得我空兒長。說完蹲到石頭上吃煙。雙俊看毛小不信,急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指天對地發(fā)誓說他不說假,要說假話讓烏龍抓了。毛小不理他,意思還是不信他說的。他最后說,那蟒到河里就化成水了。毛小倒笑了,哈哈哈哈的,一口氣岔住了,咳嗽個不停。之前他不理雙俊倒也沒什么,這回他大笑,倒把個雙俊惹毛了,說,真的,天地為證。好半天,毛小等自己不咳嗽了,慢吞吞地站起來,把手里的煙卷扔到地下,拿鞋底狠狠滴擰了一下,對雙俊說,任你天鵝說成扁嘴,老子還就不信。說完嘴里哼起小曲背起手走了。
這是幼小的我第一次聽到另一條關(guān)于天鵝的俗語,這句俗語勾勒出天鵝身體中的某個具體部位。假設(shè)它有雞一樣的身子,有鴿子一樣的翅膀,那它就有一張只有天鵝才擁有的尖喙。這樣的發(fā)現(xiàn)無疑是興奮的。但因天鵝并不在生活中顯現(xiàn),一些常見的年畫上、紙煙盒上、乃至在大人們叨的古話里都很少見,所以這樣的發(fā)現(xiàn)也就是點著的香頭,有風(fēng)的時候冒出點火花,無風(fēng)了,自己就熄滅了。
像村里大部分老人一樣,我祖母更喜歡講一些老戲給我聽。冬天漫長的夜里,煤油的氣息在油燈熄滅后一直氤氳在窯洞中,也氤氳在祖母不厭其煩講過的《軋美案》、《卷席筒》、《王華買老子》以及她小時候和我父親小時候的故事中,那氣息將我?guī)нM一條黑暗的通道,通過它,我順利地抵達祖母和她的故事所構(gòu)建的那個現(xiàn)場。我像一個做夢的人,看到另一個世界里的無比新奇的一切,他們竟然與我沒有什么不同,他們的生活,他們的苦難,甚至他們最后的歡天喜地,或者流離失所,都是我所能夠接受并可沉浸其中隨喜隨憂。在這里,與其說我是一個傾聽者,莫如說我是一個參與者。我在瑟瑟的夢的出口,與他們共伺冷暖感同身受。
在他們跟我遠隔了許多年許多年的世界里,有低矮的天空和草房,有急湍的河流和坍塌的橋斷,有驀然的醒悟、悔恨、懺愧和報答。當(dāng)花朵盛開,大地溫暖,人們的笑重新回到臉上,此刻,天上白云朵朵,像天鵝搖蕩著翅膀向著村莊徐徐移來。但沒有天鵝。在我所居住的太行山西麓,從古至今,從未有過它們的影子,它們那些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影子,拖動著水汽和潔凈、像天空的某個組成部分的、帶著生命和夢幻氣息的影子。我在祖母的故事里穿行,從幾千年前一直走進幾十年前,模糊而清晰的畫面之中似乎隱隱有天鵝的影子——那種有飄帶長襟的衣服仿似身體的半個翅膀,倘若有風(fēng),它們就會拍閃起來吧。后來翅膀被剪掉,殘留下的傷口像一根翹起來的木杖,它讓人們的衣服呈現(xiàn)出一種寬大的僵硬,人更像一個架子里的物體,而衣物成為架子外的支撐物,似乎一段曾經(jīng)故事的余尾,袖口,襟叉之中有一種失去的痛意。倘若說在很久前,人們用服飾的夸張表達過對天鵝飛翔和雅致的向往,那么此刻這種向往在光陰中竟然慢慢消散——我跟祖母的冬衣袖子緊緊地裹在胳膊上,儼然翅膀消失后胳膊呆滯下垂
瓷觀音在暗淡的光線里優(yōu)雅而端莊地微垂著頭,夜里煤油燈照出它宛如天鵝的姿態(tài)。她的發(fā)絲,她的柳枝,她的凈瓶,她的裙倨,無一不在傳達著一種絕塵的美麗和內(nèi)斂。不到五歲的那年,我把頭擱在暗淡的木桌上,盯著她看了半天,那時我想,作為能飛的仙家,她的形狀是不是會隨著環(huán)境在變換呢,她在人間,只能是人間模樣,而她歸于天際時,張開她的翅膀,會不會伸出她長長的喙,或者棲息在天池的水里,微微傾下她優(yōu)美的頸項?
許多年后我一次次觀看芭蕾舞劇《天鵝湖》的排練過程。當(dāng)時那個城市動物園里同樣也沒有天鵝,演員們只能通過導(dǎo)演的講解、自己的想象,一遍一遍試圖去靠近或者深入天鵝,那些痛罵和痛哭,或許是接近天鵝的唯一途徑?我不知道。世界上所有的相遇都是歷經(jīng)曲折的,即便明知是個圓滿的結(jié)局,之間還是會有許多的阻隔和錯迂,各種事件、人物都會成為分開和失去的借口。那個冬天下起了記憶里最大的一場雪,當(dāng)一群“天鵝”在“湖面”上微微抖動,窗外的雪亦如是。那是一種令人震撼和絕望的凄美,或者說一種真實的冷酷和無力。像春天的溫暖,又像冬天的岑寂,水面清澈蕩漾,而寒氣迫人。她們休息的時候,有人坐在角落里鋼琴旁邊,用一根指頭按琴鍵,很慢,很慢,但能聽出旋律,是《在水一方》。她白色的舞鞋在黑色的琴下也緩慢地打著拍子,而她的裙子,在琴凳上依舊是飛翔的姿勢。我喜歡她裸著的臂從披著的衣服之中露出來呈現(xiàn)柔軟彎曲的樣子,讓人聯(lián)想到翅膀。
那個冬天,我的手指甲下不斷地起倒搶刺,那種疼好像是夢里傳遞出來般又深又多,醒來只看到指甲邊上有幾根發(fā)紅的肉刺,碰一下,很疼。但又心存僥幸,覺得過一夜會好。無數(shù)個夜晚過去,它們非但沒好,反倒越來越多,越來支棱張揚,無法無天,連戴手套都會有鉆心的疼。當(dāng)大雪落下,是我手最疼的時候。我騎車從住處趕往單位,路過在秋天曾頻繁出入的那個小區(qū),只要一扭頭看到他住的那棟樓,我的心就跟指頭一起疼一下、兩下,無數(shù)下,像針刺。疼痛,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被厭惡和憎恨的,從外在皮肉的疼痛,到內(nèi)心看不見的煎熬,從自身的疼痛乃及他人的疼痛,所有這些,都是構(gòu)成現(xiàn)世灰暗的原因吧。疼痛帶來孤獨,帶來厭惡,帶來渴望,也帶來更多的傷害。
到了中午,排練的人都走了,只有那個彈琴的女孩會留下,她在等待男朋友送飯的時候會跟我說話。我知道了她叫小夏,臉上有淡淡的雀斑,敞開頭發(fā)后,她把它們編成兩條麻花辮。她當(dāng)然不是奧杰塔,甚至也不是“黑天鵝”,她只是眾多被施了魔法的“天鵝”之一。她曾為此苦惱過,跟我說,總有一天她要成為奧杰塔。于是,當(dāng)同伴們都散了以后她會獨自練習(xí)。但她并沒有練習(xí)多少次,她后來又把時間用在等待男朋友送飯這事上。她還有一個苦惱,就是男朋友家里不同意他們交往,因為她是個跳舞的,但她又非常喜歡自己的職業(yè),所以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木訥而憨厚,可能會同情她,但永遠沒有一個好主意給她。
有一回她趴在鋼琴上,肩膀微微抖動著,我想她是哭了。為自己不成其為天鵝,或者不被承認其作為天鵝的身份?他的男朋友有幾天沒來了,中午,她跟我分吃一包泡面,臉上的雀斑漸漸深了。我從沒告訴過她,整個冬天,我都在盼望一封信、或者一個電話。也沒跟她說,即便她不是奧杰塔,不被男朋友家里接受,我都很羨慕她。我用呆坐、寫信和看她們排練來打發(fā)時間,時間長得起皺,卻又短得害怕。許多年后,當(dāng)我看到Nina背部出現(xiàn)紅斑和芒刺,甚至在酒會上,她用手將自己的皮從指甲上撕下了,鮮血淋淋的時候,并沒感到驚悚和震撼,我甚至有微微的安慰,一種巨大疼痛之后的平靜。像許多年前一樣,如今我的身體還在缺失一些營養(yǎng),我的指頭依舊會在干燥的季節(jié)頻繁地起倒搶刺,我已經(jīng)不像以前怕疼、怕傷、愛惜自己了。我總是忍住疼痛用手去揪這些刺,我的經(jīng)驗是,剪刀是無法徹底根除疼痛的,只有將它揪掉,甚至流出鮮血,它才會永遠從你的指尖消失,你才會重新?lián)碛幸桓鶊A潤的指頭。比起長久的疼痛,我更愿意承受短暫的疼痛。
那個下雪天與我一起等待過的小夏,已經(jīng)從大煙囪上飛走20多年了。她同樣用一個決絕的姿勢將疼痛永遠阻隔在那個冬天里、那一刻、那一秒、那一瞬間。我沒看到她怎么沿著鐵架子爬到高高的煙囪頂端的,她害不害怕?或者當(dāng)寒風(fēng)吹疼她的時候,她流沒流淚?我也沒看到她從煙囪上飛下來時,是不是像天鵝一樣有美麗優(yōu)雅的姿態(tài),沿著天際悠然滑翔?我只看到她落下來的地方,被人用白粉筆畫成不規(guī)則圓圈的地方,那個圓圈里,還殘留著暗色的冰碴,像她留下的,又不像。沒風(fēng)的時候,幾只麻雀在冰渣里找東西吃。
我在同事的攝像機里看見了天鵝,綠瑩瑩的水域中,一群天鵝正在愜意地游玩,大約30幾只的樣子,它們有序的排列在水面上,好像被一根線繩牽著般緩慢地向前,然后左轉(zhuǎn)。吸引我的是跟在最后的一只灰色的小東西,它小,顏色灰褐,完全不像天鵝。原來童話里說的都是真的啊,同事說,是丑小鴨。我們都笑了。后來,這些天鵝飛到灰色的空中,姿勢優(yōu)雅有序,仿佛被我們所看不見的一種東西所指揮,向東,向西,向北,向南。突然就有種微痛在心里刺了一下。他又說,你猜這是哪里?他看我的神情很古怪,好象藏個大秘密,又像有個大驚喜,我重又看了一遍錄像,因為根本沒有任何地面參照物,真的看不出這是哪片水域。我說,我真的看不出。他又問,真的看不出嗎?我說是啊。他忽然注視著我用很低的聲音說,這是你們村的溫河。我驚訝看著他。溫河早干了,哪來的水呢?我問。他說,露天煤礦早被封查了,地下水涌上來,匯成個大水池子,好幾年了都,你看,水都漚綠了。
在紛繁的夢境里,我遭遇過許多場景,見識過許多人物、植物、昆蟲和異獸,乃至鬼魂和幽靈,我跟他們之間發(fā)生過無數(shù)匪夷所思的情節(jié)段落,成為過別人的器官和肢體,飛翔的鷹鳥,爬行的蜥蜴,一只暗夜里發(fā)出響聲的老鼠,一顆被遺忘的蓖麻,一粒浮塵,一坨狗屎,但唯獨沒有遇見或者成為過一只天鵝——棲息在清冷季候里的禽鳥,書本和影像里標注著的有雪白羽毛、優(yōu)美頸項、悠閑氣韻的白鳥——生命是由無數(shù)碎紛紛的夢境組成的,我曾抱怨為什么沒有一種暗示和影射能提醒我及悟到關(guān)于天鵝的哪怕些微的訊息,是因為它與我們的從前、現(xiàn)在、未來的生活均遙不可及?還是我們的生存之地還不夠更冷更寒?
幾年前,我從城里回來,那時露天礦還沒有建起,但溫河的水已快干了,窄窄的河床里,全是渾濁的渣子。剛下過雨,河水也沒漲,從車站到村里,還有二里路,紅膠泥讓人行路艱難,每走幾步,還得用手把腳從泥里往出撥一次。我心里發(fā)誓,再也不回村里了??墒?,當(dāng)我爬上小河口的坡,看到通向我們村的低矮的閣洞,看到閣洞兩邊綠油油的莊稼,看到閣洞上面的蒿草,一只黑狗從閣洞里顛顛地跑出來,我突然覺得,這才像我的家。一個無法回去卻也無法遠離,無法深入?yún)s也無法撥出的棲息之地。我像饑腸祿碌,一貧如洗的來自遠方的乞者,頭低低的,腰也低低的,抵達時內(nèi)心葆有數(shù)丈柔腸,離開時滿懷感激和憂傷?;蛟S,村莊在某世曾為天鵝?要不,為什么無論它怎樣貧苦怎樣潦倒都未能使人們失去對它的希望和熱愛?也或許,它只是在輪回中漸漸地失卻了翅膀,失卻了姿態(tài),失卻了擁有天鵝的資本?若如此,天鵝就該一直蟄伏在深處?
每次喊村里那個叫娥的姑娘的名字,我們都會想到夜里燈下的蛾子,那種看見燈光不顧死活往上撲的蛾子。她微胖的軀體使她苯拙而羞澀,那種紅著臉低著頭的樣子,真的像在做撲火之前的準備。奇怪的是,我們從未在她身上想到過天鵝,甚至嫦娥,所有這些美好都是遠離她的。連稍微好看點的蝴蝶,即便是那種黑花點的清寡的蝴蝶,都不會讓人聯(lián)想到她。她就是蛾子——曾經(jīng)的肉蟲子——抖動灰色的、又硬又厚的翅膀,向著夏夜里煤油燃起的燈火,紅色的臉一閃,火苗隨之歪向一邊,暗淡下來,蛾子便成了地下陰影里明天掃帚下的尸體。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沒有蛾子,就顯不出俊蘭的好看。如果海海媽不生病,大仙爺俊俊媽就不靈驗。如果月亮大爺不瘸,牲口們就吃不上好草料。連傻子文會都知道,如果沒有廟,沒有廟里神仙保佑,村里人就過得不安生。如果沒有那些雞,早上的院子會顯得多寂廖。如果夜里沒有老鼠,黑夜該多無聊。如果沒有村莊,我們將會在哪里?美麗和丑陋是彼此的陪襯吧,就像一個小孩身上所暗示的未來,而一個老者身上布滿過去的痕跡。遇見、陪伴、剛剛好的幸運,或許是所有物種的愿望。村里人家養(yǎng)很多的雞,它們在墻頭上試圖練習(xí)飛翔,但常常跌下來,羽毛抖落一地。也有人家從外地親戚那里討來鴨子養(yǎng),那幾只鴨子每天嘎嘎地叫著搖搖擺擺從我們身邊走過,仿佛懷孕的婦人。娥到了出嫁的年齡有人來說親,是外村的小伙,長得矮小,臉上的疙瘩組成了山巒。五道廟坐著的人吃煙,搖著頭說,癩蛤蟆吃上天鵝肉。即便她不是天鵝,好歹也是只蛾。她最終嫁給那只癩蛤蟆了,我們小孩心里倒沒覺怎樣,因為覺得她不是天鵝。一句預(yù)言貌似被打破,但好象又沒有。村莊在時間中遵循著既定的秩序,而生活其中的各色各樣的人,以各種姿態(tài)組成村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天鵝和蛾子,終于還是隱隱相連又永無關(guān)聯(lián)。就像我們無數(shù)次懷疑過的那樣。
此刻,同事的一再肯定激起我去現(xiàn)場的熱望。一路上我都在問他,天鵝怎么來的?怎么會選擇我們村?它們怎么就來了呢?像一個興奮的小孩??墒堑任亿s到的時候,方圓幾十米的水池里已沒有了天鵝的身影。池子里只有風(fēng)刮進去的各色灰塵和枝條,我的故鄉(xiāng)黑乎乎的在一旁坍窩著,黑色的秸桿在街上亂扔著,近處的石墻全塌了,露出隱蔽的茅廁,狂風(fēng)大作,砂石拍打著我的皮膚和身體,眼里熱汪汪的。
回程緘默。
我依舊一遍遍看著攝像機里的畫面,宛然一場可以不?;胤诺膲簦禊Z美麗的樣子不斷呈現(xiàn),它長長的喙,雪白清晰的羽毛,傾長的頸,都真切地表明存在過的事實。這是早春,萬物還在冬的壓迫中喘息,綠色的水域上,一小群雪白的飛禽像凸顯的寶藏,使灰色的天空和大地幻化出無限生機。我試圖能穿透攝像機里的水域、蒼黃的土崖和青白的沙石這些可視物,看到村莊內(nèi)部,看到我跟伙伴們盼望天鵝的那些年,看到茂密的樹和清水灑過的街道,看到水月觀音的微微頓首……但你也知道,這些當(dāng)年我最珍惜的東西,失望過的跟熱愛過的,在時間中都漸漸磨滅,變淡,變無,變消失,連同盼望天鵝的心情。此刻,我眼里只有天鵝遙遠的影子,這些又叫鴻鵠的鳥,宛如一顆顆白色的小星星,在攝像機灰色的天空中,一閃一閃的。
描寫天鵝的優(yōu)美散文欣賞:天鵝
我在沼澤地里見到了它──美麗的天鵝。
剛看見它時,我驚呆了,甚至怕我的呼吸會驚動它。我凝視著它,驚嘆它的美麗──潔白,輕盈。白瓷一般的光滑的羽毛,沒有一絲雜質(zhì),就好像一團濃墨潑上去,也會整個兒滾落下來,沾不上一星半點。
它悠悠然浮在水面上,身子一動不動,好像在傾聽,又好像在思索……也許任何一種飛禽都無法具有這種個性,它的美是獨特的──高傲、純潔、嫻靜、深沉。發(fā)黑的沼澤地并不能破壞這種美,枯敗的蘆葦也無法使它的豐采略有遜色。不知是它那白云一樣的翅膀照亮了這片水;還是黑色的水更襯托出那圣潔的白色。世界上還有如此純白的東西,我總算親眼看見了。
可是我忽然又不相信,不相信天鵝會同沼澤地連在一起。我猜想它也許是農(nóng)場畜牧隊一只走散的鵝,但不是。它自己告訴我,它的確是一只天鵝,地地道道的天鵝──它抬起了那細長的脖子,眺望著深遠的秋天的田野。它似乎完全沒有留意腳下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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