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走丟的散文故事:當(dāng)你途徑我的流浪
小時候走丟過,還不止一次,因為是自己故意的行為,所以媽說我是個野孩子,一個讓人牙根恨得癢癢的孩子。
六歲那年和小伙伴們在村子中玩耍,先是跳格子,后來玩到村邊上藏貓貓,最后玩到村外的田野里采野花??匆娺h方小鎮(zhèn)冒著黑煙的大煙囪,我的野性便上來了,鼓吹小伙伴一起去大城市看看。其實所謂的大城市就是我們從未去過的鄉(xiāng)鎮(zhèn)。于是我們四個小姑娘,其中有小我兩歲的妹妹,就這樣在我煽情的描繪中踏上了旅程。
好像有了目標(biāo)旅途就沒有那么累了,一路上玩玩耍耍頂著烈日就走到了中午。大城市還沒走到,卻走到一個村子里。當(dāng)農(nóng)忙的人們中午從莊稼地里收工回來村子時,就看見了村中央站著不知所措的我們,頭發(fā)凌亂濕答答的貼在前額上,身上都是橫穿過樹林留下的松針葉和楊樹油子。大人們好奇的打聽我們的來處,妹妹就說出了具體住址,當(dāng)時我推了妹妹兩拳,就因為她耍賴喊累,說什么都不走了,要是她肯走,我定會還要去那個有著大煙囪叫做城市的地方。
后來村中一個啞巴奶奶背起被我弄哭的妹妹送我們村里,她的女兒早些年嫁到我們村子里,聽到村的名字,起了慈悲之心。
就這樣被遣送回來了,媽一邊不住的點頭說著道謝的話,一邊狠狠的給了我一巴掌,我沒哭,小小的我梳著齊劉海的學(xué)生頭,仰著脖子望著媽媽,日光很強作為背投陪映襯著媽媽模糊的輪廓,只覺得那強光望上去很晃眼很暈,還有刺骨的灼熱,媽媽嘴里連哭帶罵的說著什么已經(jīng)聽不清了。我嘴里叨咕著,媽,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有什么。
后來又再一次走丟。
十歲那年,學(xué)校辦學(xué)籍需要去縣上拍二寸照片,媽媽就托了去縣里辦嫁妝的表姑把我?guī)希搅丝h里,表姑忙于自己新娘子的嫁妝,早把我曬在一邊,我總是能讀懂他人的表情乃至滲透到她對我的感情,我知道表姑嫌我是累贅的,礙于面子才答應(yīng)媽。內(nèi)個時候真是野性,尋個機會自己獨自走了,先尋了照相館拍了照片,然后拿著剩下的錢,自己逛起街來。要知道那是我第一次離開家里去縣上,主街副街以及大城市的車水馬龍把我弄的暈頭轉(zhuǎn)向,愣是把剩下的三元錢花沒了。穿過層層街道,自己尋著來時路往家走。
出了縣郊區(qū)時候正趕上一戶人家搬家,我撿了人家扔掉缺胳膊的布娃娃。因為有了這個娃娃心情好的沒章法,將近三十里的路,一路上夾著布娃娃邊走邊玩,早晨離開村子,捱是日頭落西才到了家。家里急瘋了,見到我第一面,媽媽先是哭,然后一頓棒子燉肉伺候,被驚動的親屬們都來看走丟的孩子是怎么回來的,身后領(lǐng)著我的小伙伴們,前一分鐘我還撕心裂肺的哭著,后一分鐘我就抽搭著和小朋友炫耀我的布娃娃。我說:你們看,以后我不用再抱枕頭當(dāng)娃娃了,我有布娃娃了,我有女兒了,我在路上還給她編了小辮子呢,明天我要給她做衣服穿。然后把娃娃緊緊抱在懷里,在小伙伴們不可思議和驚羨的眼神中把頭抬得高高的。
呵,很奇怪,我絲毫沒有忌諱和害怕自己的走丟,對我來說走丟了意味著我能遇見更新奇更有趣的世界。
后來父親去世,母親再婚,不愿意成為母親幸福的累贅,十七歲獨自踏上牡丹江的火車,隨身攜帶的地址是很多年前一封家書的舊跡。走下火車那一刻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里不是我的村,我的鄉(xiāng),是一個大的我無法估計出來平方的城市。處處都是人,我卻在人群里迷路了,真真確確的走丟。
七月的牡丹江很美,有很多路邊開花的樹,我拿著地址,梳著馬尾,背著雙肩包,在晨曦里挨街去問,挨巷去尋,整個飄落花雨的城市有了山水畫的意境,我敲開木板柵門時,有花瓣頭頂飄過,那仿佛有了日式小說的感覺,一個流浪的稚子尋家的況味。我不是很害怕,我總覺得隨機會遇見很多新奇有趣的事物,那種不確定性很美,那種無法預(yù)見未知的感覺沖淡著迷茫。后來,找到叔叔幾經(jīng)變更住址的出租屋后,我年輕的叔叔淚流滿面,他是害怕萬一找不到的后果,而我看重的是獨自面對世界時的新奇,和世界給我的真實面孔。
二十歲嫁了人,我在鄉(xiāng)野,以后的十八年光陰,如同木楔被宿命深釘泥土之中,從未離開過半步。一切按部就班,強制性自律和約束,在人海中畫了一條線讓自己照著走,不敢走丟和越線,身上扛責(zé)任,身后背著目光,我知曉了我要按照命運既定的那條線走下去,才有更多人心安。
現(xiàn)在,我快老了,我真想再走丟,想想走不丟,不能走丟,突然悲哀了起來。不敢走丟,是很悲哀的事。是對世界缺失了一種勇氣和激情,自我性丟失后,身上逆鱗剝得精光,捋順了,按照眾生的框框去過,想起來總是那么的無味,我們終于身不年少,心也不年少。過正經(jīng)的乏味的缺乏創(chuàng)造的日子。
長大后才發(fā)現(xiàn),后來我們過的人生早已不是最初我們想象的了,當(dāng)初的那個自己,真的,走丟了。剩下年老的軀殼過凡俗的紅塵,流俗的活著。
曾經(jīng),多么想活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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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宋千尋
公眾號:千尋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