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故鄉(xiāng)為題的原創(chuàng)文章
學習啦:故鄉(xiāng)目睹著生長在故鄉(xiāng)的孩子們漸漸遠去的背影,留下的唯有一串串離去的腳印。
這是一座小城,小得如谷粒和牲口一般。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村人都不喜歡說它是一座城,更喜歡像對待親人一般稱其為“故鄉(xiāng)”。
雪花紛落,繞山繞林,在弓背的山坡上,向下俯瞰,你便能看到峽谷山下的村莊。它像是一個壇子,一個月亮,有時候又像一個太陽;人們?nèi)粘龆?,日落而息。每天迎著朝陽出發(fā)的路徑爬上山坡,和土地相依為命。大多數(shù)時候,村人的鋤頭,煙火總能在某個時候像一口吐出的氣體和云霧融為一體。
行到二三里處,牧羊人的羊群總能讓你親身經(jīng)歷一種生活的潔白的洗禮,從而帶來祥瑞的氣息,比如麥子如白,頭顱立在荒草之間,獨站在一屋一隅,仿佛能在一個時候能和梅花爭艷,頭顱高高昂。
再過了一里地,走到另一處的山坡上,你就能聞到梅香從石頭縫里蹦出來,跳到你的嘴底。 那山腰上的梅花已露出了唇角,站在獨臂殘垣上,只需要微微一笑,村子里出門或在家的人就能看見。假若要知道得具體一些,你就得繼續(xù)向前。一般這個時候,在這座小山坡上,只有我在冬天梅花開放的季節(jié)里,幾次攆上我的牛羊,馬,亂山跑的豬,小黃狗去放牧。
路上草木荒蕪,溪水已經(jīng)聽不見太大回響的余地,溪中有幾處洞穴的地方,偶得幾滴嘀嗒嘀嗒的水聲,算是行路人走過寂寞的安慰。四周樹林之間靜得出奇,沒有蟲鳴,沒有鳥,假如硬是要聽得有,大多就是狗和牛兒們的腳步和骨骼驚醒了它們低垂的睡衣。風倒是大了,忽忽悠悠地從我的破草鞋穿過,其實有時候它想表達什么,我并不清楚,也不想弄得十分明白。我的黃狗套了鈴鐺,叮叮當當想起,我故意給它帶上這個“枷鎖式”鏈條,只是為了拉短了遠和近的距離,并不是真正的束縛。
牛羊低頭在柴木上的脖子先是啜飲雪,再脫下熟悉的,陌生的自己的脖子,咀嚼著細細吞下去,高得一些的牛和馬,則是喜歡高處的葉子,那高處的葉子,或許水分好,新鮮,神氣。就因為這個,我就眺望著這些高處的危險的知識。巖羊是沒有問題的,因為它天生就是具備那種粗獷的習性,放任于群山千壑之間;牛馬是我最擔心的,它們路過懸崖,路過深不見底的山溝峽谷,底下的湖水只聽見回響,聽不見明亮的聲音,甚為我憂慮之事。
可凡事皆有因果,也有巧合,我的黃狗總是先能感知到危險區(qū)的存在,這給了牛馬早吃飽食提供了良好的條件基質(zhì)。卻說得牛馬也是奇怪,往往聽到狗吠的聲音,它們這些通靈的牲口就向后腿,無論你怎么拉,怎么拖,怎么打,像兩座堅如磐石的菩薩一樣,立在原地,或是大多數(shù)原路退回。
恍恍惚就到了午后。天空的云層是失明的眼睛,我手底的干糧成為我此時饑餓的把柄。“這鬼天氣,也不能燒火,又不可做飯,更不可吃得一口熱食,如何了得。”我心底如此抱怨一番,卻是束手無策。是的,抱怨總不能填飽肚子,拿出兩包干糧,一壺水,這是早時出門之前父親為我做的玉米粑,黑黑的水壺被柴火熏得一塌糊涂,差不多半個時辰才溫出七分燙的開水,到了這個時候,所有的熱早已冰涼殆盡。水已有幾份小冰塊在凝結,玉米粑上占有幾分白色的叫做雪的泥土,我的十指通紅紅像是村莊上秋天的蘋果,我拿著它輕輕揩,輕輕揩,左手持著水咕咚咕咚在肚子里幾個來回,冷勁上身來,幾個噴嚏從口腔直沖而上,這番打理之后才有了點飽意,且這算是我的午飯。
卻說這弓弦如骨的山坡上是很少有人上來的,特別是在午后。風嘟嘟嘟地刮,肩上我短小的瘦瘦的羊毛氈坐在風里雪里,仿佛月亮坐在水上,我走多遠,它便跑多遠,我的帽子白了,牛羊找到了懸崖上的梅花,我的狗叫了起來。
我是欣喜的。狗尾巴高高朝天翹起,在我的眼前晃悠自在,舌頭在冰冷的空氣里伸出輕輕的煙氣,走到梅花的胸前,我的狗兒就坐了下來,目睹遙遠處的牛羊,它的眸子晶瑩,寶石般透亮如雪。它時而跳動,時而靜思,仿佛雪花的絨毛,一個在天空里,一個又掉到了地上。我從不想復雜的事情,也從不動氣,因為我知道那些動怒對于毫無裨益,我喜歡恬靜,喜歡淡雅,高遠。我見梅花骨骼乳白,一身濕漉漉的美麗的肌膚占了雪崖的一方巖石,巖石上生出的枝丫總是在找尋一種自然的方向。向東,向西,向北,向南,我在它們中間,我是一個短短的小牧人。小牧人喜歡這里,此刻,感覺不到寒意,他的雙手伸向和迎接它們,沒有半點拒絕的猶豫之心。仿佛在那瞬間,他不怕懸崖,收起了一切的恐懼。
“梅花香自苦寒來”。雪跪得越是寒冷,梅兒開得越是艷麗,越是齊。這種事物總是在相互感應卻又不用語言與肢體的協(xié)調(diào)交流,這種“自然的概念”在其它事物之間也經(jīng)常發(fā)生,只是此刻的梅花更為讓我為之激動與驚喜,于是我暗香浮動。心念著“這冬天的小姐姐會不會在哪里遇見她的心上人,或者說在他遇到她之前,她什么都不會開口對我說這簡約而羞澀的話。”而我一直期待著那樣的日子。
電線桿上,一只冬天的花名鳥在唧唧叫,天空仍舊沉默在銀灰色的暗淡之中。
當我第一次轉(zhuǎn)身,她就動了?;蛟S是風的緣故讓她的額頭微微顫了一下,我伸出小手去撫摸,我摸到了冬天里唯一的一種溫暖,仿佛在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吃到了一口清澈透明的泉水。這種感覺淌在了紙上,我的日記里多數(shù)獨占這樣的場景,我鉛筆的黑色的字句記錄下她的姿態(tài),她飄在風里,飄在雪里,像我的小小的月亮,小小的梨花,清逸高玄。我在夜里夢見這些,我這只蝴蝶落在她的腰身上,吻一次又吻一次。我又轉(zhuǎn)身之時,雪花落在她的腮間;或許是因為雪花的留白,讓我向前一步又看了她一眼,她卻像一個閨中的女子獨守憂愁,這狹窄的心事霎時間感覺一把芭蕉難解憂。我悄悄觀察這種心事的走向,有一個瞬間,水珠在她的嘴上落了下來,我想這也許就是青春淡雅的最高領悟與抒情。漸多的雪下得愈加大了,山間的樹枝上,又飛來了一只花名鳥站在樹尖,它們嗓音昏沉,畢竟它們夫妻兩人一天踏過了太多的行程,陪伴一個離家走出的陌生人跨過了山崗,黃土的路溝,到遠處去尋找出路,陪伴一個孩子面對這片花開,它們相互對望心生歡喜。
我再走一段距離又回望,花名鳥在我的頭上飛,飛過溝渠,飛過電焊線,側身又飛過了村莊的房梁,它們銜著濕草筑巢,腳趾錯落有致,像兩根筷子碰到飯菜時候的場景。這種生動的唯美的事物,連同梅花撲鼻的香,瞬間就建設起我胸中一升的浪漫的詩歌。
黑夜?jié)u漸入流,我的羊群和馬匹,牛,我的狗在黑色之中還能見到自己。我跟隨著它們的腳印和尾巴,找到一條回家的路途。
門口的父親還在柵欄里跪著捆綁昨晚被這些牲口打破的柴棒,他的鐵絲吱吱響,手指不停地跳動,母親在煤油燈里做飯,燈花折身似乎把它隔成了兩截,上半截是為了生活,下半截為了勞動。
狗爬在了貧瘠的父親的身上,他才拗身看到我。他起身,地上深了,我大致猜出那里的土地的濕度。他兩腮的汗珠可以證明,我在他黃色如墻的肌膚中看到父親這一天的勞動。
“兒,怎么弄得那么晚,我在大門前叫了你幾道,你也沒應我。”
“爸,今天我看到了梅花,可好看咯,生得好,就像鄰家的小姐姐。”
母親插了話。
“你這兩父子,只顧逗樂,這些牲口還在外面,跑的跑,跳的跳。”
我們把牛羊,馬,一起打進了圈。它們在里面奔跑,回嚼,母牛用舌頭舔著它的牛犢,羊群和馬在喂奶,雪在它們脊背上已經(jīng)蒸發(fā),濕漉漉地做成了露水流了下來。在母親煤油燈光影底, 我們在墻上相互看見自己。
夜已深入。雪花大朵大朵地為村莊的黃土穿上潔白的嫁妝,我聽見同行的人還在電筒里行走,其實,電筒還沒有黑夜這般明亮。這時我便想到了那山上的梅花,今夜是不是過得如意的生活,在冷意之中是否有另外一種悠遠的意境風坐在宛如長蛇的山崗上,遠望為她趕來的行路人。
冬季夜里的光景倘若沒有雪,怕是不會有春夏之際的亮堂,那行人走路的腳步聲深一腳,淺一腳,我不敢判斷他們的方向,或許,這些夜行的人是朝家的方向,或許又是一次遠行,稍近點,我就聽到了大巴車轟隆隆的呼吸聲。
此刻,我想起白天的花名鳥,我的黃狗,山間的梅花。他們那些善良的知識,皆在這樣的日子,目睹一切的遠行或歸程。腳下的一條河流,身上的一座山川,土地上的腿終究要成為圓圓的道途,走出去又走回來。
這兩條腿,總要在某個時候,某一天的鏡子底失火失聲。
作者:張東
公眾號:東方散文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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